常規賽的收官日,並沒有太多球隊使出全力,大部分的隊伍早已確定排名,派出板凳球員走完過場。湖人隊是少數的幾個例外,為了確保勝利,詹眉和全部主力悉數登場,讓這場比賽成了當天15場比賽的焦點之戰。
克裡斯-鄧恩,這個被NBA球迷遺忘了很久的名字,最終砍下了26分10籃板8助攻。一戰成名的劇情並不適用於重建球隊的臨時工:這也隻是他在本賽季的第3場首發,而且是在4天之內。
4月6號打雷霆,鄧恩第一次代表爵士首發,全場10投9中,22+7+8;4月8號對掘金,19+8+14,爵士贏了掘金;一天以後,26分刷新賽季最高分。他的這個22場的短暫賽季也就此結束了。
然而22場比賽,比過去兩年加一起還多了4場。鄧恩的表現簡直脫胎換骨,場均砍下13.2分4.5籃板5.6助攻1.1搶斷,更重要的是53.7%的命中率和47.2%的三分命中率根本不像是他打出來的。即便是專門研究選秀,對鄧恩了然於胸的球迷們,都感受到了異樣——眼前的這位,和印象中的鄧恩有著明顯的不同。
“我來告訴你們吧!”爵士的少帥哈迪說,“他現在更有生氣了,他對籃球的熱愛和進取心,讓他真正脫胎換骨了。”
在一夜間被搜索了幾萬次的鄧恩,正在書寫漫畫裡才有的劇情。不過既然是漫畫,當然少不了挫折和失敗……
鄧恩是個沉默寡言的人,這是很多人對他的基本印象。他很少激動,在一些人看來,這是沉穩的代名詞。但作為一個要在NBA打控衛的人,不愛說話的確是減分項。
鄧恩的童年並不幸運,單親媽媽帶著鄧恩和他的哥哥一起生活,時不時犯罪入獄。為了確保不被餓死,兄弟倆有時候要靠偷吃的來活命。直到四年級的時候,父親找到了他,這是他第一次吃上飽飯。
他的籃球天賦得以展現,但好故事並沒有如期到來。在加入普羅維登斯大學的時候,他就接受一次右肩撕裂的修復手術。在大二賽季開始前的一場表演賽上,他和對手正面相撞,“感覺右肩好像爆開了”,他決定保守治療,從頭開始學習舉重,從頭開始練習運球和投籃,結果在4場之後,右肩又撞了一次,他的大二賽季也被這一下徹底毀掉了。
“從頭練習投籃的感覺真不好,”鄧恩回憶說,“每一次好像都是全新的投籃動作。”
這次傷病也推遲了他進入NBA的年齡,所以他不得不留在大學打滿4年。但反過來說,對他來說也許是幸運的結果。他的防守本能徹底激發出來,而且他的突破也犀利無比,在選秀報告上,給他定的模板是德文-哈裡斯和德文-韋德,兩個曾經的五號秀。
在球探看來,鄧恩有著天然適合NBA的技巧,他可以輕易地切開防線完成美妙的上籃;他對於傳球路線的本能反應足以讓他競爭搶斷王。這兩項能力加在一起,讓他如願挺進NBA,在2016年選秀大會上,森林狼選中了他,用的也是五號簽。
但接下來,所有的情況都不好了。
在錫伯杜麾下,鄧恩給盧比奧打替補,和沙巴茲-穆罕默德、別利察組成第二陣容。在這個“韋德來了也要打一號位”的時代,鄧恩並沒有證明自己能夠勝任一號位,命運仿佛給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:如果在持球突破手和防守尖兵之間選擇一項,他會落到15順位附近,但會成為一個合格的角色球員,但兩者放在一起……NBA的世界並不歡迎這種屬性——哪怕是和他同屆,還沒來得及亮相的本-西蒙斯。
鄧恩不擅長投籃,也不怎麼會組織,用隨隊記者的話來說,在這個時代,靠著節奏和對抗突破的球員並不容易拿到哨聲,裁判更喜歡那些動作誇張,一做投籃動作就能沾在防守者身上的持球手。在鄧恩的新秀賽季,他的表現讓人大跌眼鏡,有過14分鐘裡連續5次失誤的場面,也有過17分鐘0分6犯的時刻。球隊作者大聲質問,不知道怎麼用,為什麼要選他?他比前兩屆的拉文還要大一歲!
而對鄧恩自己來說,這一年更加煎熬。“錫伯杜從不給人好臉色”,這句話屬實,但不確切。鄧恩說,錫伯杜是根本不看他一眼。有時候他在場上出現失誤,教練立刻喊了暫停,但錫伯杜就像是沒看見他一樣,就從他眼前走過去,然後若無其事地大聲訓斥,就是一直不看他,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樣。
第一個賽季打完,場均17.1分鐘,3.8分2.4助攻,命中率37.7%。在外界看來,森林狼一定選到了水貨:歲數小點也就算了,到了23歲,就不是森林狼能培養的年齡了。
於是在第二年的夏天,他被交易了——森林狼送出7號簽選擇的馬爾卡寧、拉文和鄧恩,換來了吉米-巴特勒。在這筆交易裡,拉文是大頭,鄧恩馬爾卡寧是添頭,至於鄧恩……是底艙配重用的。
在新球隊公牛,拉文立刻成了核心,而鄧恩也時來運轉被立刻推上了首發,在公牛的三年,他漸漸適應了一號位的節奏,也有過屬於自己的高光時刻:在2019-20賽季,鄧恩拿到了4張一防選票。他是拿到選票的球員中,唯一一個非季後賽的球隊成員——雖然這不足以讓他留在公牛,但老鷹給了他一份合同,2年1000萬,給特雷-楊打替補或者聯手出場,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。
但命運再次開了個天大的玩笑,他剛去老鷹便遭到了持久未愈的腿傷,整個賽季隻打了4場,老鷹賽季結束後就把他甩了出去,而最終接手的灰熊對於別人家養廢了的高位秀從來都沒有興趣,一場季前賽之後就把他裁了。
鄧恩終於意識到,他要去發展聯盟討生活了。這一等就是一整個賽季——在發展聯盟賽季打完後,鄧恩才接到開拓者的兩份10天短合同。事實上他的表現並不差,但並不足以留下來。
2022年夏天,再次無人問津。鄧恩和女友、兒子還有父親坐在一起,展望著絲毫不見光亮的未來。父親說,我相信你是有天賦的,但你的負擔太重了,既然你這麼喜歡籃球,為什麼不試著享受它呢?
鄧恩豁然開朗,他說自己也早就想到這點了,隻是沒有真的被一下點破。多年來,5號秀一直是他的枷鎖和沉重負擔,壓得他抬不起頭來,可是仔細想想,真正難過的是沒有人記得,根本不會有人每天用5號秀來嘲笑自己。
他決定好了,要快快樂樂地感受籃球。“我22歲的時候就是百萬富翁了,那一天最亮的聚光燈照在我身上。我的生涯從那一天開始坐上了超級過山車,現在谷底這段已經開完了,輪到我沖上雲霄了!”
他在社交平臺上宣告,“我要帶著驕傲去打發展聯盟了!”
28歲的鄧恩,在發展聯盟大殺四方,他的突破依然犀利,而他場均2.7次的搶斷更是讓人驚嘆,因為沒有多少人真的會在發展聯盟傾力防守。他說他根本不知道有沒有球探會來看他的比賽,但他真的享受到了籃球的快樂,全力防守之後的成就感。
然後,他接到一個電話,經紀人告訴他,爵士給他開了一份10天短合同。
他呆在原地好一會兒,才想起來給父親打電話,說完消息之後,他已經泣不成聲,父親在電話裡安慰他,“要開心啊,這不就是你努力的結果嗎?”
“爸爸,我真的好想打籃球。”
“那就把你的快樂,都帶到NBA去吧!”
和漫畫不一樣的是,這支球隊裡沒有安西老爹,執掌球隊的是一個1988年出生,隻有35歲的年輕人,威爾-哈迪。哈迪曾經是波波維奇和烏度卡的助教,這賽季第一次當上主教練,他在爵士發掘了馬爾卡寧的潛力,把這位棄將變成了全明星前鋒。
而鄧恩的這筆簽約,也和馬爾卡寧有一點關系。
“我跟你們說過,我哥們一定行,”馬爾卡寧早就跟爵士的教練們說過鄧恩,“被低估的人可不止我一個,給他機會,他會讓你們驚喜的。”
事實果然如此。在接下來的22場裡,鄧恩讓整個聯盟,重新認識到了昔日的那個超級天賦。
哈迪說,他最欣賞鄧恩的,是他總是會盡可能展現對訓練和比賽的熱愛,他會拽著凱斯勒和阿巴吉打一對一,然後研究防守的細節。他會一遍遍跑過來跟哈迪說,他已經達到全功率狀態了,馬上就給你好戲看。
哈迪和鄧恩有個心照不宣的小動作,當哈迪點到鄧恩名字的時候,他會給回來一個燦爛的微笑,有時候還會故意走過來秀一下肱二頭肌。
“我減了10磅體重,肌肉一點沒少,”他說,“我現在速度更快了,上籃更迅捷了。”
“他讓我感受到這項工作有多幸福,”哈迪說,“在你擔任教練的第一年,能看到這麼多的好故事,我就像被籃球之神眷顧了一樣。”
而真正美好的,是鄧恩認清了生活的真相,卻更加熱愛籃球了。
“說實話,當我看到我的爸爸開心,我的兒子開心,我身邊的所有人都在為我開心的時候,籃球真的成為了我的快樂源泉,”鄧恩說,“我之前一直在想,壞運氣什麼時候結束。其實很簡單,當我想明白要熱愛籃球的時候,好運氣就來了。”
短暫的22場很快就結束了,這段神奇之旅也將告一段落。在這期間度過29歲的鄧恩卻對此非常滿足,這是他第一個不需要焦慮恐慌的夏天,他可以自由自在地,讓自己成為更好的球員。
“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麼,但我現在根本不在乎了,”鄧恩說,“我還很年輕,屬於我的巔峰,還沒到來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