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6年西部決賽第五場,大比分1比3落後於火箭的湖人背水一戰,然而他們對奧拉朱旺束手無策,大夢此前兩場一共砍下了75分。到了第四節,帕特-萊利孤註一擲,派上了庫普切克,用各種小動作騷擾奧拉朱旺。
奧拉朱旺
隊友羅伯特-雷德看出了苗頭,一直提醒大夢不要中了對方的圈套,奧拉朱旺對此不以為意:“我不介意身體接觸,但這個家夥根本就不是防守,就是想打架。”奧拉朱旺回憶,“當時我已經得了27分,他上來之後動作很臟。我告訴自己,我不在乎身體對抗,也不會退縮。”
然而大夢再冷靜,也架不住庫普切克不停地上下其手,他忍不住警告對方:再碰老子一下就削你丫沒商量——可惜這正是湖人想到的局面,在一次內線卡位中,奧拉朱旺打掉了庫普切克攔在身前的手臂,後者用肩膀狠狠撞了回來。幾乎沒有任何遲疑,奧拉朱旺揮出了拳頭。
作為當值主裁,傑斯-柯西眼疾手快,擋在兩個彪形大漢之間,試圖制止這場鬥毆,然而他隻有5尺10寸,隻能死死摟住奧拉朱旺的腰部,任憑兩人的拳頭在頭上虎虎生風。不過很快,柯西以難以想象的力量將大夢推到了湖人替補席附近,馬庫斯-盧卡斯從身後鎖住大夢的脖子,將他順勢拉倒,雙方球員一擁而上,場面陷入混亂。
柯西阻止雙方打架
柯西趴在地上,混亂中腦袋挨了好幾下老拳,他大聲喊道:“我不知道是誰動的手,要是讓我發現另外,通通罰出場。”安保人員迅速入場,平息了這場鬥毆。這時,火箭主帥比爾-費奇湊了過來,“傑斯,我知道誰打了你。”柯西反問:“到底是誰?”費奇眨眨眼睛回答:“賈巴爾和魔術師。”
經過和另一名裁判的簡短商議,柯西將大夢和庫普切克驅逐出場。湯姆賈諾維奇護送大夢回更衣室,從被罰下的那一刻,大夢已經開始後悔,他想象著,如果火箭因此輸了比賽,費奇一定會在更衣室大發雷霆。
不過好在雖然火箭被湖人爆了一座塔,但他們還有另一座塔。桑普森在大夢被罰下後的5分14秒裡砍下了11分,終場前命中了那記匪夷所思的絕殺,親手送衛冕冠軍出局。賽後費奇心情大好,拍著萊利的肩膀揶揄湖人輸得太慘了,接收采訪時誇贊了所有人。“用大夢和庫普切克兌子,我可不願意。”費奇說,“哪個總經理這麼幹,都會被絞死。我愛庫普奇克,他很好地扮演了自己的角色。我認為克西做得也很好。”
就這樣,怒揮老拳的大夢,以被罰出場的方式完成生涯絕唱的庫普切克,還有奮勇制止鬥毆的柯西,一同被寫進了NBA的歷史。
柯西進入裁判行業純屬偶然,學生時代他一直喜歡打棒球,高中畢業後他擔任紐波特紐斯市的青少年體育總監,他發現少兒籃球比賽很難找到裁判,隻能親自上陣。一來二去,柯西引起了當地著名的大學裁判奧蒂斯-阿爾蒙德的註意,這位前輩向他傳授了很多吹罰的基本技巧。之後,柯西開始執法高中和大學的比賽。
阿爾蒙德不是柯西唯一的貴人。一個偶然的機會,柯西結識了ABA裁判喬-古休,受邀進入季前賽裁判訓練營,最終獲得了一份合同。1974年,柯西第一次亮相ABA,執法卡羅萊納美洲獅隊和紐約籃網隊之間的一場表演賽。站在阿巴拉契亞州立大學老體育館的中場,柯西抖得像風中的樹葉,他太緊張了,以至於跳球時直接把球扔到了自己的身後。
當時籃網中鋒比利-保羅茲調侃克西:“夥計,你是不是還得多練練?”
好在柯西很快愛上了這項工作,“你隻需要在兩個半小時的時間裡集中精力,但這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工作,確實如此。我從沒想過幹這行,但是我再也沒想過從事其他工作,因為這就是最好的職業。”
柯西執法
“他總是很酷,”老柯西的兒子佈萊恩-柯西說,“按照現在的說法,那就是淡定,他幾乎不受任何事情的影響。無論是喬丹在空中飛來飛去,換手,然後在籃筐的另一邊投籃,或者朱利葉斯-歐文做招牌式的那種瘋狂的反向上籃,爸爸都會保持專業和冷靜。”
ABA和NBA合並後,柯西隨之進入NBA。經過多年的歷練,柯西形成了既冷靜又嚴肅的執法風格,他可以和球員、教練開玩笑,但是無法容忍抱怨和大驚小怪,即便是超級巨星也很難從柯西那裡討到便宜,包括伯德和喬丹在內。
柯西阻止球員鬥毆
1986年西部決賽抱摔大夢之後,柯西又執法了當年的總決賽,火箭的對手變成了凱爾特人。第二場的第三節,奧拉朱旺試圖搶斷時打到了拉裡-伯德的手,不知出於什麼原因,柯西並沒有響哨。伯德轉頭看了柯西一眼,眼神裡摻雜著驚奇、厭惡和憤怒。
面對伯德無聲的抱怨,柯西無動於衷。不過凱爾特人的球員都清楚大鳥的這個表情意味著什麼。很快,伯德用一記秒傳撕開了火箭的防線,整個花園球館都沸騰起來。完成助攻後伯德轉頭又看了柯西一眼,他的表情告訴所有人,他依然很生氣。
防守伯德的羅德尼-麥克雷成為當晚最衰的倒黴蛋,大鳥整晚19投12中,砍下31分、8個籃板、7次助攻、4次搶斷和2個蓋帽,賽後凱爾特人主帥KC瓊斯多少有點凡爾賽,“拉裡隻是在例行公事。”
拉裡-伯德
相對於伯德,喬丹就沒有那麼走運,柯西對他的一次吹罰,間接導致公牛在總決賽中浪費了主場優勢。1992年總決賽第二場,比賽還剩4分36秒,德雷克斯勒六犯離場,開拓者以82比92落後10分。丹尼-安吉認為這是比賽的轉折點,如果一切順利,公牛將在總決賽取得2比0的領先優勢。
然而11秒後,另一個轉折點出現了,喬丹在防守時推了特裡-波特一把,後者踉踉蹌蹌,柯西果斷吹罰了犯規,這是喬丹的第四次犯規。飛人對此十分不滿,他的抱怨通過電視信號傳遍全世界,當然也飄進了柯西的耳朵裡。
爭議犯規
柯西曾經開玩笑,公牛的聯合中心是最吵鬧的主場,有時候都聽不到自己的哨聲,然而他更不能容忍自己的權威受到挑戰。面對喋喋不休的喬丹,柯西又給了他一個技術犯規。
喬丹嗶嗶被吹T
“我可能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,”喬丹後來承認,“但我認為這不足以被判技術犯規。”隨後,波特命中了3個罰球。公牛明顯受到了幹擾,10分的領先優勢很快被蠶食。替補德雷克斯勒上場的安吉改變了局勢,他在加時賽中得到9分,追平了總決賽加時得分紀錄。最終,開拓者以115:104擊敗了公牛,將大比分扳成1比1。
喬丹與丹尼-安吉
在場上柯西是受人尊敬的傑出裁判,諷刺的是他在場外卻成了罪犯。1997年,因為涉嫌稅務欺詐,包括克西在內的四名NBA裁判遭到起訴。早在1994年,美國國稅局便盯上了裁判群體,經過幾年的調查發現了他們偷稅的貓膩。
根據NBA的合同,裁判享受乘坐頭等艙的待遇,也可以換成更便宜的經濟艙,並留下差價。此後的幾十年裡,這成了裁判的隱形福利,大家對此心照不宣。問題在於,裁判更換低檔機票獲得的差價必須作為收入進行納稅,用檢察官的話說,這些裁判為了一點小錢冒了很大的風險,最終付出了慘痛的代價。
在正式審判的聽證會上,法官建議柯西認罪,因為他的辯護理由是不知道應該為這部分收入納稅,陪審團很難相信。最終,柯西聽取了法官的建議,在庭審開始前認罪,為了避免坐牢,他同意出庭指證其他幾位裁判。
柯西
在一份公開聲明中,柯西暗示聯盟的許多裁判互相勾結,大約15人通過南卡羅來納的同一個旅行社,偽造機票收據。柯西還承認,曾與其他裁判討論過隱瞞額外收入的最佳方法。最終,柯西支付了2萬美元罰款,補齊欠稅,被判15年徒刑,緩刑3年執行。
躲過牢獄之災,柯西還是丟掉了裁判的工作,那是他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光,然而他沒有逃避自己的人生污點,而是站在公眾面前,與教會團體、問題兒童和受人尊敬的商界人士分享自己這段不光彩的經歷,這種謙遜的態度贏得了大衛-斯特恩的賞識,1998-1999賽季,柯西正式復職。
柯西回到聯賽
然而就在復出的第一年,柯西出現了一次嚴重的誤判。1999年東部決賽,尼克斯和步行者打成1比1平。第二場尤因跟腱斷裂,賽季報銷,形勢對尼克斯非常不利。然而頑強的尼克斯還是在第三場和步行者糾纏到最後一刻。
終場前11.9秒,馬克-傑克遜命中兩個罰球,幫助步行者以91:88領先。尼克斯叫了最後一次暫停,主帥傑夫-范甘迪準備由阿蘭-休斯頓執行最後一攻。紐約的邊線球戰術並不成功,休斯頓被雷擊-米勒死死纏住,無法接球,查理-沃德隻能傳給拉裡-約翰遜。
球在半空中差點被傑倫-羅斯斷掉,好在約翰遜反應夠快,抓住了皮球。面對安東尼奧-戴維斯的防守,約翰遜先是向右做了一個試探步,然後用假動作晃起了對手,最後向左運了一步,拔起投籃,與此同時,柯西的哨子響了。皮球鉆進網袋的瞬間,2萬名現場球迷從椅子上跳起來,麥迪遜花園沸騰了起來,當鏡頭轉向雷吉-米勒時,這個見慣大場面的冷血殺手一臉茫然。
可能是聯盟歷史上最出名的3+1
混亂中,尼克斯控衛克裡斯-查爾茲攔住忘乎所以的約翰遜,提醒他還有一個罰球。比賽還剩5.7秒,約翰遜穩穩命中了罰球。“那是我一生中最難看的罰球。”約翰遜回憶。
這個打四分載入史冊,也將步行者逼入絕境,隨後馬克-傑克遜錯失最後一投,步行者輸掉比賽,大比分1比2落後。
安東尼奧-戴維斯後來看了無數次回放,他堅持認為,自己起跳時直上直下,根本沒有犯規。他對此耿耿於懷,以至於2005年加盟尼克斯時,要求球隊撤掉約翰遜那張入選紐約20大經典時刻,掛在麥迪遜花園的照片,這樣就不會每天想起這件事。
而當時擔任步行者主教練的伯德認為,柯西在公報私仇,當年效力凱爾特人兩人曾經發生過爭執。步行者球員則表示,這是聯盟的陰謀,確保尼克斯這樣的大市場球隊能夠晉級。
伯德
其實在吹響哨子的那一刻,柯西已經知道自己搞砸了,有人看到他在賽後憤怒地將衣服和鞋子摔到裁判更衣室的墻上。為了懲罰自己,柯西賽後從麥迪遜花園走了20個街區回到酒店,汗水浸透了他的襯衫和西裝。躺在酒店的床上,柯西整晚都在思考,自己怎麼會如此心不在焉。
“我從球隊那裡拿走了不該拿的東西,”柯西說,“我的下半生都要背負這一切。作為一名裁判,你永遠都不想決定比賽結果。如果有人認為我是故意的,並因此感覺良好,那他們可能需要照一照鏡子。我不想博得同情,但是沒人理解我內心的煎熬。”
佈萊恩記得,約翰遜打四分的那張照片一直掛在父親辦公室最顯眼的地方。曾經和柯西搭檔過,後來擔任NBA負責裁判運營的副總裁鮑勃-德萊尼這樣解釋,“陪伴你的始終是那些失誤判罰,它們會一直鞭策你追求完美。這就是裁判的內心所想,但是現實中根本沒有吹罰完美的比賽。”
柯西
2007年4月10日,俄克拉荷馬城,柯西的裁判生涯畫上了句號。效力快船的科裡-馬蓋蒂在一次高速轉換中撞上了克西。“我,5尺10寸,160磅。”柯西說,“馬蓋蒂,6尺5寸,225磅,我輸了。”
柯西的左臀部和腿部嚴重受傷,接受了髖關節置換手術,不得不在67歲的年紀終結了裁判生涯。如果沒有這次意外,他堅信自己可以吹到70歲。34年職業裁判生涯,柯西吹罰了1911場常規賽,189場季後賽,18場總決賽,從沃爾特-弗雷澤到賈巴爾,從魔術師、伯德到喬丹,從科比、奧尼爾再到詹姆斯,他見證了時代的變遷。
2012年,柯西入選弗吉尼亞州體育名人堂,他認為自己抵達了人生巔峰。NBA總裁大衛-斯特恩為他撰寫了推薦信:“僅僅是吹罰的場次已經讓人印象深刻,而柯西的成功之處在於,面對體育運動最困難的工作之一,始終如一的優秀、正直,展現出良好的職業道德。”
2017年,柯西因癌癥去世,享年76歲。人生中最後的幾天裡,他始終穿著NBAT恤。
柯西
NBA官方推特這樣寫道:“NBA大家庭哀悼前資深裁判傑斯-柯西的離世。傑西很喜歡這份工作,是最出色的裁判之一。”
柯西曾這樣回顧自己的裁判生涯:“執法比賽曾經讓我擔驚受怕,讓我淚流滿面,讓我保持微笑。像是最後一投,當你知道劇本已經設計好了,就在那一刻,球在手裡,要麼傳球,要麼投籃。”
“我可以說,我做到了。”